欠她的幸福(墨染指尖忧,落花满地)
夕阳总是这样瑰丽,为脚下的这座城市披上红装,宛若一面象征胜利的旌旗,然而,这短暂的胜利过后,依然无法阻挡黑夜的冲锋。
唉,管它呢,既然没有办法逃避,那就坦然的迎接好了,我也没什么可眷恋的了,也没有必要在医院里卑躬屈膝的挣扎了,过好现在就好了。罗茜坐在咖啡厅里,手里拿着一张检查结果单,心中坦然。她看向外面如血的夕阳,看向匆匆而过的人们,心里掠过一道身影,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或许这样就可以和他好好说说话了吧。罗茜喃喃地道。
突然,一阵剧烈的刹车声打乱了外边原有的节奏,一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鲜血肆无忌惮地从身下蔓延而出。人们驻足观望,虽然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试图从彼此眼中试探出前后的种种细节。罗茜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她清晰地目睹了这一切,她似乎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放慢了,她甚至看到了那一刹那司机的恐惧和懊悔,伤者倒地前满脸地不甘。罗茜不禁叹息:生命就是这么无常,谁也无法预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和这个人相比,我还是幸运的,起码此刻我还有能力在这里慨叹。
就在这时,罗茜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就那么伫立在人群之外,他是那么平凡以至于让所有人都将他忽略,但却给她一种任谁也无法忽视的感觉。罗茜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走出咖啡厅,轻轻地走到他的旁边,他稍低着头,依旧是一袭黑衣,双手插进口袋里,略长的刘海挡住了双眼,白皙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好似冰山一般。他就站在这里,近在咫尺,可罗茜却感觉他离自己很遥远。
你来啦。罗茜轻声问道,语气中带有一丝哀伤。
三年前,罗茜还是个初出象牙塔的普通毕业生,和她一起的还有姐姐桔子。罗茜是个孤儿,她出生时被诊断为先天疾病,被父母遗弃在了孤儿院,桔子也是孤儿院的抚养的孩子,两个人从小就合得来,就这样一起一路走到现在。找到工作后,两个人过着每天上班下班晚上再一起聊一点异想天开的未来的小生活,就这样很快乐地过了一年。可是,随着环境无情地打磨,当初的闯劲儿早已经不复存在。
有一天,桔子突然和罗茜说:我不想在这里工作了,我打算辞职。
为什么?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干嘛要辞职,再说,辞职了你去哪里呀?罗茜不理解的问道。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我不想我的青春就这样度过。桔子一脸坚决的说。
桔子最终还是离开了,只剩下罗茜一个人了。桔子很长时间才会给罗茜打个电话,询问她的近况,聊聊平常琐事。罗茜每次有时间都想去找桔子,但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最后桔子答应罗茜来看她的时候是在一年前,可是地点却是医院。
罗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原来那个活泼可爱的桔子,蜡黄的脸色,无神的眼眸,胳膊上还插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管子。来啦,真不好意思,欺骗了你,但我是真的想到外边去看看,不过注定没法实现了,唉,本来想一个人悄悄地走,但是还是舍不得你,想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和你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那段日子真的是好愉快,没那么多烦恼。桔子努力偏了偏头看着罗茜笑着说。罗茜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她走到病床前,握起桔子的手,极力克制自己不哭出声来。她没有问桔子发生的一切,只是每天都和她在一起,讲自己这一年以来的各种趣事,桔子也听得认真,两个人常常相拥而笑。
一天傍晚,罗茜正陪桔子在楼下聊天,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罗茜的视线里,他一袭黑衣,双手插到口袋里,就站在不远处的长椅旁边凝望着远处的夕阳,清冷的背影在火红的夕阳下是那么的突兀,那么让人无法忽视,可偏偏过往的人们没有一个人在意到呢。
哎,罗茜,你怎么愣神了,想什么呢?桔子的声音打断了罗茜的思绪,将她拉回到现实。
呃,没什么,桔子你看那边长椅旁的人是不是感觉怪怪的?罗茜低声向桔子说道。
什么?那里哪有人啊,你出现幻觉了吧,要不要也去检查下,说不定咱俩可以再睡到一起呢,哈哈。桔子先是一愣,而后嬉笑道。
罗茜再一看,那里果真没有人了,不理解地挠了挠头,说道:刚才明明有个人来着,可能走了吧。好啦,现在凉了,咱们该回去了。说完,推着桔子往回走去,还回头看了看,也没再看到那个人。
入夜,大夫检查完,桔子早早睡下了。罗茜望着憔悴的桔子,心里阵阵苦涩,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她走到窗前,看着漫漫的长夜和那一轮孤月,唉,又过了一天了。罗茜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当她的目光无意地扫向傍晚的那个长椅时,她再次发现那个身影,他还是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同样望着天空。也许他也有亲人在饱受病痛折磨,唉,看他那样子,也挺可怜的。罗茜心中暗道。
罗茜一直在楼上看着他,而他也一直在长椅上看着天空。这个人真奇怪。罗茜转身走到床边,看桔子睡熟了,她蹑手蹑脚地走病房,然后来到楼下,向着那条长椅走去。那人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到,依旧看着天空。
你也有亲人生病了在医院里吧,别担心,肯定会好起来的。罗茜试着安慰他说。
他似乎没有一点惊愕,慢慢转过头,注视着罗茜的眼睛,没有说一句话。
罗茜看清了他的相貌,清秀白皙不算英俊,面无表情,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如同一潭深水,即使黑夜也无法掩盖那双眸子的幽深。罗茜看着望着自己的他,不禁扑哧一笑。
嗨,你好,我叫罗茜。你叫什么啊?
牧野。
你好奇怪哦,大半夜的在这里看月亮,还有刚才和你说话你怎么也不回答。
你不是也在看月亮吗?
额,好吧。那你在这里到底干什么?
等人。
等你的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而且你不会愿意知道我在等谁的。说着,他又看了罗茜一眼,然后起身离去,几步就隐没在夜色里。
真是个怪人。罗茜嘟囔了一句,也回去了。
第二天,桔子看起来更憔悴了,大夫也和罗茜说做好准备。罗茜不想让桔子感觉到压抑,就给她讲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桔子听后故作若有所思的道:嗯,他出现了好几次为什么只有你看到了呢?你又说他在等人,那他在等谁呢?我看呐,没准就在等你这个花痴!哈哈!桔子还没说完就笑了起来,罗茜满脸通红,说什么呢,你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损我!说完也笑了,两人的欢声笑语,将压抑的气氛冲淡了不少。可是,她们没有看到,口门有一个人一直看着她俩,最后带着一抹苦笑缓缓离去。
快乐终究还短暂的,桔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管子和仪器摧残着,罗茜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走廊里默默哭泣。我可以让她早点结束痛苦,让我带她走吧。一个清冷的声音耳边响起。
嗯?带她走,去哪里?为什么要带她走?罗茜惊讶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牧野。
我是早晚都要带她走的,然后把她送到另一个地方去。现在带她走,也可以让她少一点痛苦。牧野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
你之前要等的人是桔子?你是她什么人?罗茜问道。
我并不认识她,也不是特地等她,但我每天都要将一些人带去到另一个地方,因为这是我的职责。牧野平静地说。
职责?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罗茜越发的不解。
用你们的思维理解的话,我可以称为死神。牧野转过头,看向罗茜,依旧平静。
死神?如果你真的是死神,那你为什么不可以让桔子好起来呢,为什么非要带走她呢?罗茜听到死这个字,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能力。牧野起身,向桔子的病房走去。
罗茜呆呆地望着牧野的背影,那你能答应我把桔子送到一个可以让她快乐的地方吗?
好。牧野消失了。
罗茜抱着一束花来到桔子的墓前,看着墓碑上桔子笑着的照片,说:你在那里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因为他答应我会把你送到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
不远处,牧野在静静地看着在和桔子倾诉心事的罗茜,幽深的眼中也泛起了几缕黯然。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子会在不久的未来发生了什么。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轻叹一声,牧野悄然离开。
他缓缓转头看向罗茜,深水般的眼睛并没有丝毫波动,:是的,我来了。声音缓慢略带几分沙哑。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来的。罗茜小声地说,当她想起自己,想起那张刺目的检查单,声音大了几分;你下一次来的时候,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
牧野的脸上几分不自然一闪而过,他将目光偏向不远处的人群,他没必要欺骗她,是的。
自从桔子走了以后,我真的没什么眷恋的了,但我不想像她那么孤独地痛苦着,所以罗茜踌躇地说道。
牧野猜得到她想说什么,他看向罗茜,刚要开口拒绝。
所以我想让你每天都来看看我,陪我说一会儿话,就一会儿,然后在痛苦将我吞没之前结束我的旅程,好吗?罗茜生怕他拒绝,满脸希冀的快速说着。
牧野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早就泛滥成灾,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为什么不让一切都由我来承担?牧野猛地一转身,顺势就要向远处走去。
罗茜快步向前,一把就要抓住牧野的手了,我答应你。一个依然冷冷的声音硬生生的停滞了她的动作。
当罗茜回过神来,牧野早已经消失不见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正在被医生抬到救护车上,罗茜已经知道他的结局,不由叹息一声。想到刚才牧野答应了自己,罗茜内心又泛起丝丝欢喜。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牧野就生出一种亲近和信任的感觉,就连他说自己是死神,自己都毫不犹豫的相信。
第二天罗茜辞职了,静静地回到家里。当初和桔子一起住的小出租屋早已经拆掉了,但是一切桔子留下的物事都被罗茜完好地摆在家中,就像桔子一直都在。又是一片晚霞红,罗茜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残阳在奋力的拼尽它最后的光和热,那绚丽的红,像飘洒的鲜血,像胜利的旌旗。罗茜不时地四处张望着,她想要准确地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出现,可是下面始终没有他的影子。夜色渐渐降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取代了还想挣扎的余晖,街上的人们又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的徘徊在小吃店或者大排档附近,可能打算消遣一下来之不易的轻松时刻。罗茜始终在窗前痴痴地望着,寻觅着。直到这个城市彻底暗了下来,罗茜才恋恋不舍的睡去,她没有关灯,她想在他来的一刻马上转醒。然而她等的人还是没有出现,罗茜每天都在期盼,每天都在等待,却又每天都些许失落的睡去,就这样,直到十天后的深夜。
一阵风吹过窗帘,明亮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显得那么突兀。牧野其实一直都在一个她见不到的角落默默看着她,看着她希冀地再寻找自己,看着她满脸不情愿的睡下,可他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出来陪陪他,甚至牧野根本不敢和她多待一刻,因为他怕无法克制住自己不撕破那一脸的冷漠的虚假面具,每当看到她那双澄澈的双眸,他内心就抑制不住的歇斯里底。他站在床边,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微微上扬,目光穿过了这个世界。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绅士,不知道要让着女孩子吗?
你上次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害的我找了你好久。
你家在哪啊,有没有兄弟姐妹?
你说过,你可以带我到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可是对不起哦,我等不到了。
我好困,好累,我要睡了,谢谢你陪着我,让我再看看你,这样就能把你带到我的梦里了
他抱着她,看着她安详的面容,两行眼泪从他的脸颊滑落,像一朵莲花,绽放在她修长的睫毛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无力,他发誓,一定把她送到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让她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谁想造化弄人,一番轮回过后,此情此景却又是这般相似。难道就因为自己爱上了她,受的惩罚吗?那为什么不让自己来承受,偏偏折磨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孩。牧野的眼再没有那深潭一般的幽深,而是波动着满满的苦涩。
不,我说过,要让她快乐的生活,我不想再一次体会那种无力的感觉,我要改变这一切,哪怕倾尽我的生命!牧野眼中满是决绝的疯狂,如果这一切真的有错,那就来惩罚我吧,更何况,我的爱没有没有错。牧野看向已经微微泛白的天机,回头俯身在罗茜的额头轻轻地吻过,温柔地说:今后每一天的朝阳都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好好享受吧,记得要快乐!
清晨,罗茜伸了伸懒腰,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她正诧异,忽然看到衣架上多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这是,是牧野,牧野来过了!罗茜飞快的将那件风衣取下,仔细端详着,轻轻抚摸着,好像在抚摸牧野本人一样,就这一刻,罗茜觉得自己十天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很快,罗茜在衣服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信,信中写道:
对不起,我失约了,让你空等了这么久。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有办法让你留下。对不起,或许你在这里无可留恋,但我也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我对一个女孩的承诺。她带着我的眼泪来到这里,所以她可以看到我,而我,也可以随时感应到她是否快乐。去到窗前拥抱朝阳吧,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好好地享受这一切。我走了,或许我们再见我已经不是那个样子,到那时,希望你可以认得出。牧野。
罗茜放下那件风衣,来到窗前,看着正喷薄而出的一轮红日,张开双臂,绽放出淡淡微笑,任清香的晨风吹起额边的发,轻轻地说: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