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和无量寺村(杨晓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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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失了漫长的痛苦,在辽阔的黑夜
在星星闪烁的灰烬里
他把自己还给了大地。那个属于中年的,猥琐的飘忽的鼻音
由一个半瘫的男人发出,如今已成为绝响
一个至死也不肯让他人分享的绝响
这个卑贱的肉体,不止敬畏泥土、神灵和夏日的麦芒
还敬畏金钱,他一生未获过金钱给予的点滴的自由
他还没有老,但一次血栓,让他永远跌倒在床上
4000元,只需4000元,他就可以找回肉体的尊严
而这个他从未想过的数字,将他永远压垮了,在绝望中
他一次次醒来
这钙化的半裸的残肢,忍受着一次次的怜悯、白眼和怒火
他想活下去,满脸含羞。他还惦记着生命的美好
而更多的,他想到了死
死亡的残酷与解脱:死亡就像记忆里马蜂的微笑
夜深人静,丑陋的爱妻熟睡了,孩子们入梦了
他想到了绳子,但他却无法站立
他的脖子挂不上那根绳子,他更不想在最后的时刻
留给熟睡的妻子一个永远的惊恐
他爬下床,咬牙切齿
50米,100米,200米。200米的血污,挂满了他的全身
在一个浅塘边,他止住了,连滚带爬,他将头扎进水里
屏住呼吸
这最后的颤栗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