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入陈瑶湖的小河》(陈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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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入陈瑶湖的小河》 我已经学会了 掷硬币决定取舍。 我已经感受到了,春风是暖茸茸的 前生了犹未了 2005年3月16日 《蛙鸣外史》 早上荒诞的薄雾。门框上青龙 露出了凶相 这是供销社的青龙,不是别处的。 但她们是处女 有权假哭,打破禁令。 但她们是文盲,梳漆黑的大辫子 有权提着坛子 杀青蛙。政治和轮回,都应该保护她们 “这一世,轮到我来剥你们的皮 现出白花花的身子――― 我帮你们革除丑陋的绿斑,常人 不可理喻的异相。记住 这是在街上 你们不再是田野的繁星 不再是饥饿本身”。她们咕咕叫着 果真是处女 但获得了报应,难免腰身臃肿 2003年7月, 《嗜药者的马桶深处》 嗜药者的马桶深处 有三尺长的苦闷 她抱住椅子,咳成一团 是啊,她真的老了 乳房干瘪,像掏空了宝石的旧皮袋 一边咳着一边溶化 而窗外,楝树依然生得茂盛 潮湿的河岸高于去年 旧地址那么远,隔了几世。 我贴着她的耳根说:“姑姑,你看 你看,这人世的楝树生得茂盛 你死了,你需要的药我却继续在买。” 是啊,又熬到了 一个初春 又熬过了喘哮发作的季节 她在旧药方中睡着了 她有一颗百炼成钢的寡欲清心。 2000年4月,2005年6月 《捕蛇者说》 蛇因怀疑不长四肢,它不分昼夜地 蜕皮仅仅出于对怀疑的迷恋。 灌木丛中的练功者,通体透亮 仅仅因为他确信:蛇向上昂起的身子 有着非蛇的一段―――― 咬住蛇身的牙齿,是使用汉语的、 嗜吃蛋黄的牙齿 仅因怀疑而屡遭虫蛀。多少年了 荆棘里的蛇在生病,它眼中的月轮 它胆囊中的月轮,相互反抗着 吞噬自身的鳞片上留着哑巴的牙印。 可取井水滋养一截绳子,以模拟它虚妄的 滑行;可砸碎它三角形的脑袋 塞进不浓不淡的四边形。哦,练功者在吐纳 他打通任督二脉,就不再说话了 捕蛇者尽在篓中,被或有或无的踪迹 追着跑。春风中,他的竹杆上 长着霉斑,余毒远未排清 2005年4月 《非线性阅读》 今年夏天,我过得毫无秩序 住在上海老弄堂的红格子姑娘,成了我新一轮癔症 的源头 进入厨房之后,我杀小鳟鱼给她看,说 “汝既身怀乳汁,就不必埋头去做厌世者” 当然,也不要迷恋逛街和发牢骚,白废了把碎片 涂抹成神迹的绝技 更多的时刻,衡山路一带是安静的 我抱她入棺,看她大啖松鹤,又把自已的长喙描黑 这几乎不再是个隐喻了:她在《阿鼻道》中 小腹和夜色一道急于求欢,富于弹性 2006年7月 《卡车之侧》 卡车之侧,搬运工分成两排 嘟嘟囔囔的两排。蓝色的两排。剪不断的两排。 他们从车厢卸下搅拌机,砂子 塞在搅拌机里的砂子,和成吨的某物。 (我的秃头叔叔和村长的侄子 也在其间) 他们不得不站成他们认为是“无用”的两排 在村长的牙齿脱落之前。 我漩涡一样的视线里,远处梨花点点,白如报应 但搬运工无权懂得什么叫报应。 整个下午,卡车默默地一路向东 气温被控制在37度2 能作为象征物的东西所剩无几 2007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