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菊花》(陈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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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频来》 暴雨无休止冲刷耳根 所幸我们的舌头 是干燥的 晚报上死者的名字是干燥的 灯笼是干燥的。 宿命论者正跨过教室外边的长廊 他坚信在某处 有一顶旧皇冠 始终为他空着 而他绝不至再一次戴上它 绝不至与偶尔搭车的酷吏为伴 不与狱卒为伴 不与僧人为伴 有几年我宁可弃塔远游 也不与深怀戒律者并行 于两场暴雨的间歇里。 我得感谢上苍,让我尽得寡言之欢。 我久久看着雨中的 教堂和精神病院 看着台阶上 两个戴眼镜的男子 抬着一根巨大圆木在雨中飞奔。 鞭出来历不明的人 是这场暴雨的责任 当这眼球上 一两片儿灰暗的云翳聚集 我知道无论一场雨下得多大 “丧失”――这根蜡烛 会准时点亮在我们心底 所幸它照出的脸 是干燥的 这张脸正摆脱此刻的假寐 将邀你一起 为晚报上唯恶的社会公器而哭 将等着你,你们 抬着巨大圆木扑入我的书房 取了我向无所惧的灯笼远去 2009年5月 《晚安,菊花》 晚安,地底下仍醒着的人们。 当我看到电视上涌来 那么多祭祀的菊花 我立刻切断了电源―― 去年此日,八万多人一下子埋进我的体内 如今我需要更多、更漫长的 一日三餐去消化你们 我深知这些火车站 铁塔 小桥 把妻子遗体绑在摩托车上的 丈夫们 乱石中只逃出了一只手的 小学生们 在湖心烧掉的白鹭,与这些白鹭构成奇特对应的 降落伞上的老兵们 形状不一的公墓 未完成的建筑们 终将溶化在我每天的小米粥里 我被迫在这小米粥中踱步 看着窗外 时刻都在抬高的湖面 我说晚安,湖面 另一个我在那边闪着臆想的白光 从体制中夺回失神的脸 我说晚安, 远未到时节的菊花。 像一根被切断电源的电线通向更隐秘的所在 在那里 我从未祈祷,也绝不相信超度 只对采集在手的事物 说声谢谢―― 我深知是我亲手埋掉的你们 我深知随之而来的明日之稀 2009年5月12日汶川地震一周年。